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37.

關燈
37.

拂葉齋後院,陸喻衿和南兮正坐在剝著豆角。

南兮的弟弟一平則站在葡萄架下,靜靜的仰頭看著葡萄葉上的蝸牛,一點一點向前蠕動著。

後廚內,站在竈臺前掄著鏟子在鍋裏翻炒著鍋裏的肉丁,咧嘴著咬牙切齒道:“我是做錯了什麽?怎麽到最後都堆到我家來吃飯了?”

想想就覺著可氣的他,加重了掄勺子的速度和力度,好像要將鍋底搗個窟窿一樣。

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慢慢靠近,他微微側過臉去,餘光瞥見南兮雙手端著豆角走了過來。

“豆角都已經剝幹凈了。”

“放到邊上。”

他頭也不回,只用手肘抵了抵一邊空著的竈臺,低著頭只顧炒菜。

原本他以為南兮已經擱下盤子走了,眼見菜炒得差不多了便轉身想要去取空盤子。

可當他剛剛轉身,便見已然有只手將盤子遞了過來。

擡頭望去,南兮未曾離去。

“你說的沒錯,先前那個江湖郎中就是個庸醫,所開的藥貼方子一點用也沒有。”

伸手將盤子接了過來,岳謙將鍋內散發濃郁香氣的小炒肉一鏟一鏟盛入盤中,依舊沒有扭臉看南兮一眼,只冷冷問道:“所以呢?”

南兮背在身後的雙手掰扯著彼此的手指,緊咬下唇後,她丟掉了最後一絲膽怯,對著岳謙躬身道:“對不起,是我誤會你了,你開的藥貼遠比其他醫館便宜。”

轉過身來的岳謙,俯視著南兮對著自己鞠躬致歉的模樣,嚇得手裏的盤子差點掉在了地上。

話落,南兮取出了錢袋,遞到了岳謙的面前:“這是原價差額部分,以及這個月後續部分的,你收下吧。”

“哎喲,嚇我一跳。”

瞧了一眼南兮手中的錢袋,他的口吻依舊已十分冷淡,甚至還有些驚訝:“躲我遠些行嗎?腰躬得這麽直,不怕酸痛是你的事,不過你這架勢不像是對我道歉,倒更像是對我致哀。”

說罷,他便閃過身子從南兮身旁走過,直接出了夥房門外。

好不容易放下自尊向岳謙低頭道歉,得到了卻是默視和奚落,南兮心情自然十分糟糕。

四人圍坐石臺,岳謙只低著頭吃飯,根本不理會兩側的陸喻衿和南兮暗地裏偷偷瞄自己。

覺著氣氛太過僵硬,陸喻衿咳嗽了一聲後問道:“對了岳大夫,你做得一手好菜,可是有誰教過嗎?”

“這玩意兒還要人教?我倒奇怪你是怎麽把一條鮮魚做成一塊焦炭的。”

冷聲反問之餘,岳謙註意到坐在他正對面的一平正用筷子夾著盤中的肉丁,因肉丁較小,加之醬汁使之變得極為嫩滑,故而幾次嘗試都沒有成功,反而筷子一時沒夾緊,落到了石案面兒上。

“不要急,慢慢來。”

南兮見狀趕忙幫他將筷子撿了起來,並替他夾了肉到碗中。

雖說全過程陸喻衿和岳謙都在看著,可岳謙的眼神,卻遠比她要犀利得多。

吃完飯後,察覺到陸喻衿和岳謙發覺一平異樣的南兮,在與陸喻衿一並將碗筷起清洗幹凈之後,再三向兩人致意,便領著一平回蝶鸞鋪去了。

回到前廳,岳謙註意到櫃臺上放著一只錢袋子,而陸喻衿也立刻認出了這是南兮的。

“看來南兮她並不是那種刻意壓價的勢利之人。”

陸喻衿將錢袋拿起來放於掌中掂了掂,頓感不對,便打開袋子細看數了數:“這不僅僅是要貼的錢,看來她還把今天她和弟弟一平吃飯的錢也給了。”

“都和她說不用了,這女人是後天耳朵不好還是天生死心眼兒?”

岳謙繞過了前臺,翻閱著賬目,嘴上依舊不饒人。

一想起一平,陸喻衿心中很不是滋味兒,不禁長嘆一聲:“南兮一個弱女子,只身帶著身染重病的弟弟,還要為了姐弟倆的生計操持著店鋪,真是太為難她了。”

“身染重病?”

聽罷此言,手捧賬目的岳謙眉尖微微挑起:“她是這麽和你說的?”

“嗯。”

一語未落,陸喻衿便察覺到了岳謙語調中夾雜的別樣意味,當即雙手按著臺面追問道:“難道你看出什麽了嗎?”

手中賬目一合,岳謙看向了門外:“那不是單純的染病,而是中毒。”

“中毒?”

陸喻衿一聽大為駭然:“怎麽會呢?一平年歲不大,南兮更是一介女流,誰對一平下如此毒手?”

“我怎麽會知道?”

將手中的賬目隨手丟在了案上,岳謙瞥了陸喻衿一眼:“這你當問她才是。”

“還是算了,南兮似有難言之隱,我若追問的話,反倒會令她為難,甚至會勾起她不想記起的傷心事。”

思來想去,陸喻衿還是決定放棄:“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說吧。”

話落,陸喻衿看向了岳謙,那雙眼盯得其直發毛。

“你盯著我看幹什麽?”

“你醫術那麽高超。”

隔著櫃臺,陸喻衿湊上前問道:“一平所中的毒,你可能設法為他清除,讓他早日恢覆正常?”

“你當我是大羅神仙。”

岳謙沒好氣的回說之餘,眉目也顯得頗為凝重,垂首道:“從我去隔壁第一眼,我就在一只暗中觀察,雖然沒有機會替他掐脈,但若是我判斷得沒錯,這毒怕是至少有五年以上了,至於能不能解,我還不好多說,要等我細細琢磨他的脈相,才能...”

話未講完,他擡頭一看,陸喻衿已然沒了蹤影。

“她該不會...”

一種不祥的預感,籠罩再岳謙的頭頂。

不到半柱香的時間,當他親眼看到陸喻衿拉著一平和南兮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時,只得略略抽動著嘴角。

“果然吶...”

與一平隔案對座,岳謙雙目微閉,右手雙指扣在了一平擱於脈枕的左手脈門之上。

期間一平有些坐不住,幾度急著起身要走,南兮則雙手輕撫他的肩膀,哄著他不要亂動。

除了一平之外,陸喻衿和南兮都緊盯著面無表情的岳謙,直到他雙目重啟,右手緩緩移開。

“如何?”

見南兮遲遲不敢開口問,陸喻衿便上前附身問道:“這病可有方法醫治?”

“就如我先前所說的,他這...這病發作至少有五年之久,若是初發之時,我可能把握更大一些,可拖得太久了。”

收起了案上的脈診,岳謙的臉色看起來,令南兮感到很不樂觀。

“我也料到會是這樣了。”

原本就不抱任何期待的南兮,聽到他這般說,也沒有太多的失落。

倒是給了她希望的陸喻衿,心中很是自責,她又問岳謙道:“雖說把握不如預期,但應當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吧?岳大夫你一定有辦法的。”

“你給我戴高帽子也沒用。”

說罷,岳謙看向了南兮:“方才所說的,只是病況現狀而已,若是不知病因,諸如他病發之前吃了什麽不該吃的、喝了什麽不該喝多的、接觸了什麽不該碰的,凡此種種,總要給我一個頭緒,否則即便是我有辦法,也無從對癥下藥。”

南兮聽出了岳謙話中的弦外之音,一時陷入沈默之中,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與此同時,陸喻衿也察覺到了岳謙在向南兮探問一平中毒的細節,見南兮實在難以啟齒,她只得上前扶著南兮的肩膀,對岳謙說道:“岳大夫,還是多給南兮一些時間吧。”

“我無意逼問她什麽,對他們先前到底遭遇過什麽也沒有任何興趣。”

將脈枕擱回案邊的架子上,岳謙擡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袖:“只是在陳述一個基本的事實罷了,況且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打過可以治好這位老弟的包票,具體如何選擇,總要她自己來做才是。”

話落,岳謙緩緩起身:“若沒有其他事的話,我就要摘掉門外歇業的牌子了,諸位請便。”

“一平不是生病,是我繼母下的毒。”

正當岳謙從自己身旁經過之際,緊攥著拳頭的南兮,看向了身側正咬著自己手指的一平,突然開口道:“八年前,我和一平的生母常年染病,那個男人重新迎娶了那個女人為側室,以他的身份我也理解,再加上她剛一進家門,對我和一平也很好,所以我打算卸下包袱和她好好相處。”

說著,陸喻衿低頭看去,見南兮的拳頭不斷發抖著:“可直到母親去世,她生下了男孩後,我發現她慢慢開始變了,雖然表面上和平常沒什麽不同,可私下裏對一平卻是小動作不斷,我察覺到後便向那個男人揭露其行徑,可她卻是個裝委屈高手,再加上一平也沒有什麽實質上的損傷,所以根本沒有理會我的警告。”

陸喻衿上前扶著她的雙臂,盡可能安撫她的情緒:“那後來呢?”

“我天真的以為,只要我將那層窗戶紙捅破,她至少會收斂一些,可萬萬沒想到,我自己太愚蠢了。”

她再度看向了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淚眼婆娑的一平,聲音愈發哽咽:“就因為我離開了那麽一會兒,她就在一平最愛喝的蓮子羹裏下了毒。一平當場就昏迷不醒、連日高燒不斷,好不容易醒了過來,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。事後女人又暗地裏收買了前來診治的大夫,說一平是感染風寒燒壞了腦子。而那個被我叫了整整近九年‘父親’的人,卻相信了她的話和眼淚,我徹底對‘男人’這個字眼寒了心,於是就帶著一平離開了那個冰冷的家。”

兩眼通紅的陸喻衿,強忍著鼻尖的酸楚:“也就是說,這八年來,你從一個九歲的小姑娘,就只身帶著他到處游蕩嗎?”

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、就那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岳謙,甚至都沒有回眸看南兮一眼。

“那碗蓮子羹,你事後有沒有留意過?”

他只問了這一句,聽不出任何的情感。

南兮終究沒有讓眼淚流出來:“我怎麽會忘記?當時雖然那個女人想要毀滅證據,可是我還是在後院的角落裏,找到她讓下人倒掉的殘渣。”

可即便是如此,南兮還是不抱任何希望:“可是我事後向很多大夫打聽,可他們都分辨不出這是什麽毒。”

“那就行了。”

這時岳謙方才轉過身來,直視著南兮的雙眸:“接下來有關度那碗蓮子羹的一切,只要是你知道的,都要告訴我,一字不許落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